好生意，也是坏生意。

 撰文 | 叶均

 出品 | 零碳知识局

欧美自全球首轮清洁能源产业热潮以来，多年耗费苦心建立起的锂电产业链完整闭环，正在面临土崩瓦解。

在欧洲，曾被视作欧洲版“宁德时代”的本土最大电池巨头Northvolt已在破产中迎来自己的惨败收场。若在今年6月底前未能觅得买家，其瑞典北部最后一家工厂即将停止生产。

在美国，昔日全球第三大储能集成厂商Powin于6月9日向新泽西州法院提交破产重组申请。公司预计将因“不可预见的商业环境”于7月底面临停止运营，并裁掉包括首席执行官及其他高管在内的近250名员工。

来不及为Northvolt、Powin的结局哀悼，紧接着走向终结命运的是“北美电池回收之王”。

据路透社报道，总部位于多伦多的锂电池资源回收公司Li-Cycle宣布已在加拿大和美国申请破产保护，预计将开始正式出售其业务及资产。

这家一度有着“北美电池回收之王”之称的加拿大企业，曾是北美大陆上的电池回收独苗，因而受到格外关注。

该公司的估值最高超过 20 亿美元，但数月以来一直面临日益严重的财务困境。不得已自今年3月起为自己寻找买家，直至如今正式走向破产重组。

与Li-Cycle商业神话一同破碎的，还有北美的电池回收梦。

电池回收梦

2021年2月24日，刚上台一个月的美国第46任总统乔·拜登以“免受中国侵害”为指向签署一项行政命令，对四种关键产品的供应链进行为期100天的审查，电动汽车动力电池正是其中之一。

百日之后，拜登将电池回收写入政府计划的消息在业界引发诸多讨论。

路透社报道，当时有多位美国政府官员透露，作为打造电动汽车强国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拜登政府计划大力推动国内电池回收产业，希望国内能够开设更多回收工厂，以实现锂和其他金属的循环利用。

政府报告估计，如果不进行回收利用，到2040年，电动汽车数量的激增将直接导致800万吨电池废料被倾倒至美国垃圾填埋场。积极的电池回收计划则可显著降低矿产资源的开采需求，如铜减少55%、锂减少25%、镍和钴减少35%。

背靠北美电池回收梦想，自创立之初便备受业界及资本市场瞩目的Li-Cycle，也曾是煊赫一时的明星企业。

这家由两名前赫氏（Hatch）集团工程师于2016年创立的锂电池回收企业，凭借一手两步走的“Spoke & Hub”（初级加工厂物理破碎+精炼厂提取关键金属）回收体系和湿法治金工艺，在行业普遍回收率仅有30%-40%的早期阶段，就已宣称实现80%-100%的锂电池材料回收。

估值最高超过20亿美元的Li-Cycle于2021年成功上市纽交所，并一度开出至少三大洲五国的宏伟扩张蓝图。

（Li-Cycle曾提出向包括北美的美国、加拿大，欧洲的德国、挪威、意大利，亚洲的韩国、日本和越南等“中国以外的亚太地区”发起扩张，还曾与中企亿纬锂能签署谅解备忘录。）

2023年是Li-Cycle商业故事的巅峰时刻。

这一年，Li-Cycle在欧洲的第一家工厂于德国正式运营，年处理1万吨电池的产能规模让公司有机会成为欧洲最大的锂生产商之一，与通用汽车-LG化学合资企业Ultium Cells、LG新能源等国际巨头达成长期供应协议。

此时的Li-Cycle还在对年底建成纽约罗切斯特工厂的等待之中，设想着8万吨年处理能力及到2025年营收冲破10亿美元的美好未来。

事实却是，公司正是从这一年开始面临急转直下。

当年10月，得到拜登政府大力支持的罗切斯特项目因建设成本几乎翻了一倍（达到9.6亿美元），被无限期暂停建设。

公司全年总营收仅1830万美元，净亏损却达到1.38亿美元，营收远远无法覆盖高昂的运营成本。

五个月后，公司宣布计划裁员17%，其中包括三名高级管理人员。然而每年节省出的约1000万美元工资和福利成本，对于公司的连年亏损与成本倒挂实属杯水车薪。

作为拜登气候议程中承担关键部分的北美电池回收大户，Li-Cycle也曾受到拜登政府的额外照顾。

2023年年初，美国能源部宣布将向Li-Cycle提供3.75亿美元贷款，以支持其在纽约州罗切斯特郊区建设美国最大的锂资源回收设施之一。

一年后，这一贷款数字被提高至4.75亿美元。然而直到公司申请破产，Li-Cycle也没能从美国政府手中拿到这笔资金，实在很难不令人唏嘘。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电池回收是一门好生意，却同样也是一门坏生意。

热潮难淘金

作为实现锂电、储能、电动汽车等产业链零碳目标的关键环节，电池回收正在从补充选项升级为战略刚需。

尤其自第一批投入市场的新能源汽车开始迈入规模化“大退役”阶段，电池回收的资源价值及减碳效益正在迎来爆发式兑现期——

它不仅关乎百万吨级动力电池的循环利用，更成为撬动全产业链零碳转型的关键支点。

中国电子节能技术协会电池回收利用委员会产业研究部预测，2025年，我国动力电池退役量将达到82万吨；自2028年起，退役量将超过400万吨，废旧电池回收利用行业产值将超过2800亿元。

过去数年间，国内外都曾掀起动力电池回收热潮，大小企业趋之若鹜。然而从无人问津到火爆出圈，再到成批的停产和倒闭，废旧电池回收生意在两三年间走完了过去十余年从未有过的大起大落。

隐于Li-Cycle过山车式商业发展背后的一条暗线是，一路由4万元/吨冲高至逼近60万元/吨的锂价，自2022年底开始腰斩再腰斩。

2024年以来，碳酸锂价格一路下跌，短短数月内接连突破每吨10万元、9万元、8万元几道大关。这一状况至今未见转好迹象，并在跌出新的纪录。

到今年5月底，碳酸锂期货主力合约LC2507连续三天盘中跌破6万元/吨关口，最低下探至5.95万元/吨。

在此背景之下，就连传统矿石提锂巨头也在面临巨亏挑战，唯有盐湖提锂尚存一战之力。

更遑论要靠再生锂过活的电池回收企业，仅靠镍钴利润盈利简直天方夜谭，想熬过锂价“成本炼狱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参考第一财经给出的数据统计，就在Li-Cycle命运急转直下的2023年，我国动力电池回收相关企业注销吊销量首次突破5000家，达6984家，同比增加141.8%。

《中国锂离子电池回收拆解与梯次利用行业发展白皮书（2024年）》显示，我国全年锂电池回收理论产能高达380万吨，而实际的电池回收量仅为62.3万吨，产能利用率低至16.4%。

于锂价暴涨之中鸡犬升天的锂电回收产业，正陷入价值理想与商业现实的割裂困局，在“只亏不赚”的现状下很难再成热潮。

当前的电池回收行业几乎与此前大热一时的钠电产业面临同等命运——

基于锂资源不可再生与相对稀缺的惯用叙事，电池回收、钠电池仍是各大厂商口头上值得布局的“战略备胎”。

然而一旦从经济效益考量，已经很少有企业愿意大张旗鼓为这门生意的美好远景买单，电池回收行业想要咸鱼翻身着实没那么简单。

       原文标题 : “加拿大独苗”干碎北美电池回收梦